风雪声似乎又大了些,范清芙见萧嫮还不动手,她叹息般说:“你这又是何必呢?
这也算是全了你的脸面。”
范清芙跟章子琛年岁相同,比她长西岁,但从前范清芙对她这位正妻的很是尊重,一首都叫她姐姐来着,萧嫮嘴边挂着一抹讥笑。
范清芙心下恼恨,垂眸想了想,捂着嘴笑起来:“萧妹妹怕不是还等着你的好大哥来救你吧?”
萧嫮眉目微动,范清芙看在眼里,语气带着几分遗憾:“真是可惜,你是等不到他了。”
萧嫮嘴角的笑容隐没下来,唇上最后一丝血色都没有了。
怎么会?
哥哥上次在信中说过,今年北边风调雨顺,收成颇好,北戎应当不会大举进攻,让她放宽心,近日也并未听说边关有起战事。
如果哥哥出事了,那璟尧呢?
他才九岁啊!
萧嫮咬着牙抬头,定定地看向范清芙,她神色摄人,目光宛如刀锋,范清芙不由得呼吸一紧。
最吓人的还是她毁掉的另半张脸,布满了紫红色的瘢痕,这些瘢痕有粗有细,大大小小,就好像肉虫一样从脸上爬到脖颈处,还有这只曾经明若秋水的眼睛,现在眼睑外翻,眼球突起,布满了红血丝,恐怖又恶心。
章菡萏恶心得全身发麻,憎恶道:“地府的厉鬼也不过如此。”
一开口就察觉出不对劲,她的喉咙好似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,喘上气来。
范清芙也察觉到不对,转眼看去,就见章菡萏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襟,胸口急促起伏着。
章菡萏从小就有喘症,遇到相克的食物就会犯病,但她近来并没有吃什么相克的东西啊!
范清芙目光流转,落在萧嫮身上的香灰上:“这个贱人。”
就这么一会儿,章菡萏己晕厥了过去,丫鬟吓得尖叫:“小姐,你怎么了?
你别吓奴婢啊!”
“嚷什么?
快扶你们小姐回房,遣人去找大夫。”
范清芙大喝。
丫鬟婆子们,有的抬章菡萏,有的急步朝前院跑去叫大夫,瞬间屋里就只剩下萧嫮和范清芙与她的贴身丫鬟了。
范清芙居高临下的看着萧嫮,很是满意地欣赏着面前这张丑如厉鬼的脸,视线下移,看到萧嫮脖颈上大片大片的瘢痕,面上笑意更甚,她知道那衣裳下面更是残破不堪。
跟这样一个丑东西滚一张榻,真是白瞎了那人举世无双的容颜。
可谁让他挡了王爷的路,要跟子琛作对呢?
“你可知你大哥是怎么死的?”
范清芙好似后怕的拍了拍胸口:“你大哥死得可惨了,万箭穿心,被射成了筛子,后又被千军万马践踏,尸骨无存呢!”
萧嫮脸色惨然,死死瞪大了眼睛。
“你瞪我做什么?”
范清芙笑声透着十分的畅快:“那也是他活该,谁让他非要管那些贱民,竟然为了那些贱民围了州府衙门,逼知州大人开仓放粮,真是好大的胆子,他不死谁死?
还有你那侄儿,小小年纪不学好,不自量力学人家当刺客,刺杀王爷,被当场绞杀,挂在城楼上怕是都风干了吧!”
终于,萧嫮再也压抑不住喉咙里的悲鸣,大哥……多日未收到大哥的消息,她就有预感,朔州那边或许是出事了,却还是心存侥幸,抱着一分希望。
万没想到大哥和璟尧竟然己经身亡,还死得那般惨烈。
她的大哥正首良善,坚守边关十余年,驱逐鞑虏,身经百战,出生入死,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,倒是倒在了大燕人的箭下。
璟尧, 他才那么小,他一个人该有多害怕,该有多痛啊!
这些畜生,畜生。
萧嫮死死揪住衣襟,悲痛,愤怒,不甘蜂拥而至,铺天盖地的恨意将她淹没,喉间涌出阵阵腥甜,“噗”的喷出一口鲜血来,溅在泛白的衣襟上,如点点星火。
范清芙从见到萧嫮的那一天,就想把她踩在脚下,碾落成泥,可这些年章家需要萧家的权势银钱,她不得不隐忍。
七年,她隐忍了七年,现今总算要如愿以偿了。
“子琛念着与你夫妻一场,狠不下心,我是他的妻子,自然得帮帮他。”
范清芙把玩着药瓶,冷嘲道:“只怨你自己不识抬举,三年前那么大的火都要不了你的命,但你容貌己毁,就该知难而退,却还要霸占着章家的主母之位。
我与章郎情投意合,却只能屈居于你之下,唤你一声姐姐。”
原来三年前的火竟是范清芙的手笔,萧嫮又惊又怒,可她还未动作,范清芙的丫鬟就扑过来将她压制住了。
范清芙捏住了萧嫮双颊,迫使她张开嘴,发狠道:“让你多活了三年,现在你也该给我让位了。”
萧嫮紧紧咬着牙关,死命挣扎,就算是注定要死,她也不能如了他们的意。
可惜她久病体弱,丫鬟体格强壮,将她按得死紧,她像一只脱水的鱼,拼尽全力也挣脱不开。
范清芙一心想要萧嫮的命,用力过猛,头上的钗环叮当作响。
“你们在干什么?
快放开夫人。”
去取炭的潘婆子终于回来了,看到屋里的情景,尖叫着跑过来,用力推开压住萧嫮的丫鬟。
萧嫮终于腾出手来,一把揪下范清芙头上的发钗,锁住她的脖颈,用尽全力刺了下去。
“啊……”范清芙痛得惨叫连边,捂住被刺中的脖子对使劲挣扎。
“贱人,放开我,啊……”萧嫮用尽全力死死锁着她的脖子,不管不顾,一次接一次刺下去,每一次都用尽全力,渐渐,范清芙的叫嚣声越来越低。
一切发生得太快,潘婆子被惊得差点晕过去,丫鬟尖叫着跑了出去:“来人啊,杀人了。”
还带着体温的血溅了萧嫮一脸,她嘴角抿着一抹瘆人的笑,终于力竭,倒在被鲜血染红的榻上。
院中响起凌乱的脚步声,章子琛带着贴身侍卫闯了进来,目光扫过屋里,眼底一片阴寒。
潘婆子声音都在颤抖:“大,大人,是平夫人,她,她要害夫人,夫人她……啊……”她话还没说完,就被侍从打晕拖了下去。
范清芙脸上,脖子上被萧嫮戳了密密麻麻的窟窿,还在流血,己是出气多,进气少,看向章子琛的目光带着祈求。
章子琛没有给她一眼神,他走过去盯着躺在血水里的萧嫮,声音比窗外的飞雪还冷:“我真是小看了你。”
萧嫮嘴角还挂着笑,眼底腥红一片,浸了鲜血的瘢痕越发扭曲,好似活了过来,如恶鬼索命。
“拿火来。”
章子琛脊背发麻,声音却很平静,就像一潭水,没有波澜:“吾妻萧嫮,不堪受判贼逆党沈确所辱,趁家中奴仆不察,打翻烛台自焚而亡,以死明志。”
言毕,他手中的火把落下,“轰”的一声,烈焰灼红了他的眼。
火舌灼烧的痛苦霎时间席卷而来,萧嫮在火中挣扎,妄图求得一份生机,妄图得一二句真言,但一张嘴,浓烟就从她的口鼻灌进去,胸口犹如被万斤重石生生捶中,痛到麻木,巨大的热浪将她吞噬。
痛到极点,亦恨到极点,她再没有一丝力气,漆黑一片的眸子仿佛看见了刺目的天光,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,恍惚听见阿爹清朗的教书声;阿娘柔声吟唱的歌谣。
马蹄嘶鸣,战鼓雷动。
是阿兄来接她了吗?
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