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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门内不断拍打,大声的喊道,
我得了癌症,没有几天好活,他肯定不会要一个将死之人。
没想到我爸在门外“呸”了一声,转身就要走。
我赶忙将病例单的位置告诉他,哀求他去看一眼。
我爸把病例单拿了过来,他念了几句,突然开始大声笑起来,
王婷,你别以为拿一个假报告就能糊弄住我,就算是真的,那更好了,你死在别人家去,别死在我家,脏了我们家的地。
我突然没了力气瘫软在了地上,这一刻我恨不得我是癌症晚期,就可以死在这个家,让整个家都弥漫着我的臭味。
王耀祖晚上回来后,听说我要逃跑,又把我从杂物间拖了出来,拳头一下又一下的砸向我的脸,嘴里还叫嚷着“你跑了我的老婆就飞了,让你跑,让你跑”。
我的牙齿已经被殴打的有些松动,血腥味在我的嘴巴里弥漫开来。
突然,我感受到没有拳头再落了下来,竟是我爸妈拉住了王耀祖。
耀祖啊,你今天先忍着点,把人打死了,20万就没了。
对对对,妈给你炖了汤,你快去喝。
原来,是怕他把我打死没钱拿,我亲身父母唯一一次拉住他,是害怕拿不到卖我的彩礼钱。
我又被丢了回去,像一只破布娃娃一样苟延喘残的活着,这一刻我才意识到活着是比死去更难的一件事。
我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杂物间里很久,久到我都忘了天数。
每一天他们都只给我一顿馊饭和一碗水,我听见我爸说“反正都是要嫁出去,少给一点,饿不死她就行”。
直到今天,他们突然放松了紧惕,杂物间的门没有被锁上。
原来今天下午就是他们与老鳏夫约定的日期,木已成舟,我跑不了。
我确实跑不了,这几天我瘦的只剩皮包骨,只有勉强维持自己走路的力气,钱也全被他们搜刮干净,没钱没气力,我哪里也去不了。
但是我还是溜了出去,我还想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再看看外面的阳光。
我走着走着,就走到了当初检查出癌症的医院附近。
我想了想,决定走进去告诉医生,手术取消,不要因为我耽误了别人的治疗。
没想到医生一见到我,就立马拉我做了一系列检查,我连拒绝的功夫都没有,就拿到了检查结果——癌症中期。
医生看着报告单,劝我好好注意身体和情绪,不然病情会进展的更快。
我不好意思的打断他的话,告诉他“我打算取消手术”和“我没钱付今天的检查费”。
医生愣了愣,没有太在意钱,而是劝我还年轻,未来还有无限可能,别这么早放弃自己。
我微笑的听完,却没有改变主意。
他不知道,我早已没有了未来。
再医院外等红绿灯的时候,我注意到一位打扮的很漂亮的小女孩,她朝对面的一对年轻夫妇用力的挥了挥手,脸上是一片欢乐。
看来是一个备受父母疼爱的小女孩啊,没等我感叹完,一辆失控的汽车朝我俩开来。
在危机的关头,我把她推了出去,我感受到我被汽车撞飞了,轻飘飘的在空中划过,又重重的落了下来。
耳边传来一阵慌乱的人声,太好了,她没事。
她有一对那么爱她的父母,要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啊。
至于我,没关系,没有人爱我,让我这样死去也算死得其所了。
在眼前完全黑掉前,我看到了他们,我爸我妈正哄着王耀祖回家,没有往这边看一眼。
我没有死,再睁开眼,是白色的病房。
一个护工守在我身边,看见我睁开了眼睛,立马急匆匆的跑去叫人,是那对年轻夫妇救了我。
说来意外,那个女孩是本市著名企业家谢瑜的女儿,她们一家人十分感谢当时我出手救下了她,还说要谢婷认我为干妈。
谢婷,和我用同样的字——“婷”,不过她的婷取自“婷婷如玉”,而我的婷却…
我的“婷”是女停之意,希望我妈以后都生男孩,王家人为了面子上过得去,特意不取“招娣”“盼娣”,而是用一个文绉绉的字“婷”。
不过我妈的肚子也是真停了,不止女孩,男孩女孩都生不出来了。
我身上的伤好了点,谢家夫妇就带着他们的一对儿女前来探望我,我也是才知道谢婷还有一个哥哥。
在病房里,两小只奶声奶气地跟我道谢,谢婷的哥哥更是对我连连鞠躬,谢谢我救了他最宝贵的妹妹。
看着谢婷跟他哥哥一起牵手走远,我的右手下意识的收缩,我哥从来没有牵过我一次。
在我的记忆中,他的手从来都是攥成拳头往我身上砸,我的父母也从未说过 “哥哥要照顾妹妹”。
原来,真正的哥哥是不会对妹妹拳打脚踢,原来女孩子也是可以得到家人的爱。
车祸的伤看着吓人但都没有伤及要害,只是愈加频繁的胃痛和喉咙里的血腥味,都在告诉我,我快要死了。
今晚,我像往常一样随意瞟过电视里的新闻联播,没想到看到了熟悉的三张面孔。
新闻正在播报这一次事故,而画面的左下角,正是我爸妈和王耀祖,我失去意识前看到的画面,不是假的。
我父母和我出事故的地方只隔着一条斑马线,只要他们往旁边瞟一眼,哪怕一眼,他们就会看见倒在血泊里的我。
可是他们没有,他们满眼睛都是自己的宝贝儿子,一如这么多年,他们只能看见他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