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二,鞑子叩城,皇帝大发神威全歼之,初三处理陈演后劳军,初四初五罢朝劳军。
昨晚慰劳结束,今日早朝再开。
礼毕,太子登台,坐在了皇帝下首。
该死的君临天下的错觉,难怪做皇帝的容易昏庸,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飘飘然,真的很难克制。
有事启奏无事退朝。
太子收回发散思维,正襟危坐。
“陛下,臣有奏。”
汪伟出列。
朱由检道:“洗马有何奏?”
汪伟说道:“巡城御史曲润福政绩卓著,值此地方动荡时,困守枯城实属浪费,臣请陛下提擢,巡查地方。”
我不要!
曲润福大惊,差点就喊了出来。
地方动乱,京师虽然不太安稳,但他大权在握,小日子不要太舒坦,况且京官贵而地方官贱,他怎么愿意被外放?
“陛下。”
吴昌时出列,道:“京师秩序多凭五城兵马司维持,中城都指挥谭弘业出任副总兵,周鉴能力未见,若是曲御史再调走,只怕城内动乱而不能止。”
汪伟不理吴昌时,道:“有功则赏,有能则用,值此时节,曲御史还要贪念京师繁华而罔顾忠义吗?”
直接架火上烤。
操,早知道去投奔太子了,没来由被如此搞。
曲润福拜道:“陛下,臣愿外调。”
“吏部,何处缺员?”
朱由检问道。
“父皇,儿臣有话说。”
朱慈烺说道。
朱由检瞬间来了精神,道:“太子有何建议?”
朱慈烺说道:“建虏肆虐,流寇横行,天灾人祸连绵不绝,地方残破,百姓流离失所而朝廷无力安置。
儿臣之见,可组织流民前往东番与琼州安置。
两岛虽远,然地广人稀,且一年三熟,物产丰盛,流民迁移之后,可得安乐。
有大量居民,可保地方安稳,亦可抵御西夷。
曲御史有干才,可先行往天津,调查海路状况,设粥场建房舍,以为预备。”
“陛下,殿下。”
另一个周党骨干周仲前出列道:“移民耗费巨大,此时建虏肆虐,若把钱粮用于养兵,可进一步激励士气。
三军振奋,以陛下神武,即便与建虏战于野,亦能克敌制胜。”
说完,周仲前偷偷看了一眼皇帝。
心动了。
皇帝真心动了。
两日劳军,朱由检真切地看到了士气的提升,以自己勇武压阵,再调各处精锐来,确实可以与建虏大战一场。
至于东番与琼州,前者没听过,后者偏远地,完全不用考虑……不对,这是好大儿提出来的,必有深意。
朱由检下意识地看了眼太子。
周仲前也在偷偷打量太子。
他也不想跟太子刚正面,奈何巡城御史得位置实在紧要,不容有失。
宵禁之后,各坊门关闭,臣民不得往来,而掌控巡城御史甚至可以无令而行,在朝堂发生变故时,政敌不能互相沟通,己方却能面对面商议,这是多大的优势?
而且,太子先搞掉了陈演,如今又明升暗降曲润福,是不是咱对首辅下手?
其实想多了。
搞武将要担心他们拥兵自重,搞文臣就一纸诏令,根本不需要先剪除其党羽,尤其是周延儒这般的辅臣。
周延儒会试状元,授翰林院修撰,其后历任右中允、左庶子、少詹事、詹事、礼部右侍郎,最终以礼部尚书加东阁大学士入阁。
崇祯之前,大部分阁臣都是这个路数,没有地方履历,无法培养心腹,不能尾大不掉做权臣。
其他人之所以依附阁臣,是因为这个职位,跟人选没关系。
崇祯的一个改变就是以地方官入阁,如果没有这个举措,未必就能撑到现在。
所以太子是真没把周延儒当回事。
一跃而为东宫头号走狗,余应桂当然不能让太子与朝臣辩论。
“陛下,流民亦为民,其流离失所,衣食无着,皆朝廷衮衮诸公不能安民。
所谓民安而后兵强,生民涂炭,以钱鼓励士气只在一时,守城尚可,遇强敌则难持久,以之与建虏浪战于野,必溃。
而开发东番与琼州,既可以安置流民,又能巩固地方,三两年后有税收……”吧啦吧啦,似乎对东番与琼州很了解一样。
实际上余应桂跟大部分朝臣一样,并不知道东番在哪里,打心里也认为琼州是不毛之地,但是作为东宫头号属臣,必须发挥作用。
一番话下来,诸臣无言以对。
周仲前看到太子盯着他,也不敢再哔哔赖赖。
朱由检思量片刻,道:“便如太子奏,授曲润福户部右侍郎,京畿移民使,驻天津。”
“臣叩谢圣恩。”
曲润福拜下。
朱慈烺又说道:“父皇,东番北接琉球,南连南洋,屏障东南沿海,地势紧要。
今又移民开发,当设巡抚以治,前辅臣孔贞运可为巡抚,前刑部郎中刘沂春有干才,可特擢巡按,并遴选佐贰。”
刘沂春本为刑部郎中,若非其庇护,姜埰熊应元等不到骆养性出卖皇帝就被弄死了。
本事如何,太子还真不知道,但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,总比什么都不做强。
朱由检从谏如流。
“陛下,臣有奏。”
刚刚回城的内阁辅臣黄景昉出列。
准。
“巡城职责重大,不可一日或缺,臣请陛下于现官中选才补缺。”
黄景昉说道。
卿有何人选?
按理说皇帝该这么接住,然后黄景昉提出自己的人选,朝臣或反对或同意,掰扯掰扯就把人选定了。
皇帝不按套路出牌。
“太子可有人选?”
朱由检直接问道,根本不把皇帝的威严当回事。
“昨日谭弘业觐见,举贤才李稼陈,虽只秀才,然中城兵马司诸般事务皆出其手,儿臣考校后认为可以特擢使用。
其辅佐谭弘业管理中城兵马司一年有余,毫无差错,儿臣以为可特授巡城御史职……臣认为不可。”
上届状元魏藻德绷不住了。
咱苦读三十年进士及第,依旧在翰林院熬资历,如今这局势不好,给翰林投资的人大为减少,这日子不是一般的难过。
区区一秀才,上来就是实权巡城御史,让翰林们情何以堪?
“国朝未有以秀才出仕之先例……国朝未有建虏入寇之先例!”
太子很不耐烦地说道:“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才,若是魏检讨自认为有能力,为何不自荐为巡城御史?”
那不是因为没有御史入阁的先例嘛。
翰林熬够资格又讨皇帝欢心,授学士,兼职詹事府,最终转礼部侍郎入阁。
跟周延儒一样,路线是固定。
巡城御史虽好,却不要想入阁。
说白了,这是一个现在与未来的权衡。
既然太子点名,本就破了大防的魏藻德索性破罐子破摔,拜道:“陛下,臣请为巡城御史。”
“魏检讨何必置气?”
朱由检劝道:“卿有大才,当以全局为重,而非在乎一城之事。”
“臣谨遵圣谕。”
魏藻德立刻顺着梯子滑跑了。
别人可不愿意。
状元翰林有入阁之资,不敢争抢,大部分朝臣可眼热的紧。
确实,太子凶名已显,但目前不是皇帝当家吗?
正当他们要反对时,皇帝说道:“拟诏,特授李稼陈试巡城御史,三个月为期,以观成效。”
“陛下圣明。”
陛下昏庸。
说出来的是形势所迫,腹诽的才是真实想法。
行,咱不好明着反对皇帝任命,那就想办法让皇帝收回成命。
这个大家可就太熟了,而且有的是办法。
总之,太子的提议顺利通过。
秀才出任巡城御史。
确实开了大明朝官场先例。
搞的大家都没心情互相伤害。
说了一下战况,了解一下敌情,朝会草草结束。
朱慈烺刚要走,被崇祯留了下来。
东(台)番(湾)是什么鬼?
大明承袭元朝,设有澎湖巡检司,负责东南海峡防务,而东番就不在视野里,所以尼德兰人进占澎湖立刻遭遇了强有力反击,转进东番后朝廷则不闻不问。
是真不在意。
朱慈烺解释了一下东番的重要的意义后,又道:“成祖登基后,收安南,设旧港宣慰司,大明威名远播,帝国名副其实。
子孙不肖,至今日便是京师都要放弃。
然而这只是暂时退一步,我们不但要打回来,更要建下远超成祖的疆土。
东番,门户之地,就在福建之外三百里,不从近处开拓,何谈天下?”
“真能建立超过成祖的功业?”
朱由检兴奋地问道。
太子的饼很大很硬,却很香,勾引的崇祯心痒难耐。
“只要父子同心,整饬好南方,建功立业不在话下。”
朱慈烺再次表达了信心后,说道:“目前局势大坏,父皇亲征,儿臣留守一段时间后亦会南下,北方之地等同遗弃。
流寇建虏皆非善类,百姓必遭殃,号召移民,能救一个是一个,这也算是朱氏的一点弥补。”
朱由检闻言,立刻消沉下来。
把百姓丢给贼人,虽说被逼无奈,但老朱家的过错是无论如何摆不脱的。
“爹,南迁乃是大战略,不可动摇,切勿因妇人之仁而导致国祚断绝,悔之晚矣。”
朱慈烺劝道。
朱由检问道:“南下后,具体做什么?”
情绪低落之下,不用御驾亲征来掩饰了。
“重中之重是吏治,吏治不清,万事皆休。”
朱慈烺说道:“所以爹南下时自带清廉能臣,具体名单东宫会开具。
另外就是开海税与练海师……”朱由检打断问道:“贼在陆上,海师何益?”
朱慈烺反问道:“若毛文龙犹在,鞑虏能如此肆无忌惮吗?”
朱由检沉默片刻,道:“你认为毛文龙死得冤枉了?”
“从结果来看,是的。”
朱慈烺没有顾忌老爹面子,道:“毛文龙一死,东江镇四分五裂,若是爹给其加官进爵调入京师,情况会好很多。
归根结底,还是爹太急躁了,后续各督抚之败,多因爹的急躁。
时事艰难,确实很难有耐心,但是我们现在需要耐心……”唠唠叨叨,跟个老妈子一样,不然你当爹算了!
朱由检起身,道:“你娘最近在给你挑妃子,你要不要去问问?”
一句话证明你爹是你爹。
这老爹,居然还会转移话题?
朱慈烺撇撇嘴,道:“里里外外一大堆事,哪有闲工夫?
女人啊,只会耽误我救亡图存!”
朱由检不屑地撇嘴,说道:“没有女人,你拿什么存亡绝续?”
哎,一句话噎的太子无言以对,这皇帝的嘴皮子日渐利索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