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园,刘姨娘双手揪着帕子,差点把帕子撕烂。杨氏死了,自己好不容易掌了二房的中馈,江笙这小贱人竟然要拿走杨氏的嫁妆,这不是要挖她的肉吗。她苦哈哈熬了这么多年,好不容易熬死了杨氏,以后这二房就是她刘玉芬的天下,怎能容许江笙撒野。
既然大夫人拦不住,那就老夫人,哼,江家,还没有老夫人阻拦不了的事。当年,当年若不是杨氏,自己可就是江家的二夫人。
“三姑娘,老夫人有请。”
柳絮风摆杨柳过来,看着乱糟糟的众人,一脸鄙夷。
江笙坐在椅子上,漆黑的瞳眸微微缩了缩,一脸冷漠。
“柳絮姐姐稍等,等我搬了我娘的嫁妆就去。”
江笙靠在微雨身上,淡淡的看着众人。荷园的人搬嫁妆。余嬷嬷拿着单子,搬一件勾一件。江笙就这样看着,她知道,今日自己不搬完这些嫁妆,以后就再也搬不出来了。
柳絮心下微惊,以前三姑娘可没有这般做派,性子绵软,见人就笑,对老夫人也够恭敬,怎么二夫人不在了,三姑娘倒变了个性子。
她可是奉了老夫人的令,江家,谁敢忤逆老夫人。
“三姑娘,还是快去见老夫人吧,这么多东西,一时半会儿也搬不完。”
“柳絮姐姐若是有事,可先去忙别的,我一会儿自己去见祖母。我娘的东西我得盯着,若是我不盯着,被那些腌臜人偷了去,岂不是坏了我们江家的名声。双燕,记下今日搬东西的人,回去每个人赏两吊钱。”
江笙的话让搬东西的人越发有劲,三炷香的功夫,杨氏的嫁妆被搬完,江家的库房也空了。
“姑娘,除了夫人用去的,损坏的,少了十六件,剩余的都在这里。”
“少了什么?布匹吗,若是布匹就算了。”
“不,布匹老奴没算,少的都是大件,白玉观音、汝窑瓶、红宝石头面、红珊瑚手串、蜀绣炕屏、澄泥砚、琉璃盏,还有......”
余嬷嬷一口气说了许多,柳絮在一边听的眼角直跳,她知道二夫人的嫁妆多,只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值钱的。
“哦,既是如此,嬷嬷你拿着单子去找刘姨娘,母亲不在这一个月,咱们二房都是刘姨娘管着,想必是刘姨娘急用,拿了去吧。”
“柳絮姐姐,走吧,我随你去见祖母。”
柳絮此时早已经没有了初来时的盛气凌人,沉着脸在前面带路,江笙由微雨扶着,往槐荫堂去。
还没进正屋,就听里面传来江老夫人的怒斥声。
“反天了,来人,去把三姑娘给我抓过来。”
“何事让祖母这般气恼,不用抓,我来了。”
江笙进了屋,就见屋里一片狼藉,江老夫人怒气冲冲,江宏明坐在下首,神色不明。见到江笙进来,江宏明脸色更加难看。
“江阿满,你想忤逆。”
“祖母说什么,阿满不明白。”
“你抬了你娘的嫁妆?谁允许你的?”
“啊?父亲没告诉祖母吗?是父亲要我抬的,阿满实是不愿的。阿满才12岁,什么也不懂,可是父亲说,我娘刚刚故去,有人说我们江家要吞了我娘的嫁妆,且还拿咱们的宅子说事。阿满不是男子,不能为江家顶门立户,但也想为父亲排忧解难,所以就应下了。弄这么大阵仗,也是让外人看看,我娘的嫁妆我搬到荷园去了,父亲没有侵吞,江家没有侵吞。如此一来,外人也就不乱嚼舌根,父亲也就清白了。”
“你——”
江老夫人气的手直哆嗦,平日看着木木讷讷的,怎料今日竟然这般牙尖嘴利。
江宏明铁青着脸,江笙这说法和刚才在书房里的言辞天上地下,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那个性子绵软的女儿竟然如此颠倒黑白。可偏偏他辩驳不了。那封信上说的,江笙那低低的两句话,就像在他头上悬了一把刀,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。
“对了,父亲,才将核对了,少了十六件,这段时间是刘姨娘管着咱们二房的事,想必刘姨娘急用拿去了,我让人去找刘姨娘要了。还有那些田庄铺子的地契,我也一并让人去找刘姨娘要了。可有不妥?”
江宏明气的差点吐血,澄泥砚已经送出去,还怎么要回。
江老夫人的桌上正放着那件蜀绣炕屏,江老夫人抄起杯子就砸了下去,杯子在江笙脚边碎裂,江笙眼睛都没眨一下。
江箫吓得一哆嗦,幸灾乐祸的退到暖阁中。
“祖母怎么生这么大气?可是阿满做了什么不对的?父亲,还请您给阿满明示。”
江宏明恨不能打死江笙,可是他不敢冒这个险,万一江笙这会儿传出病了伤了,那些事捅了出去,自己这么多年的苦熬可就功亏一溃了。
江宏明咳嗽两声,强压心中的怒火。江笙没过来,江老夫人和江宏明已经协商一致,杨氏的嫁妆,那些物件江笙拿走便拿走,但两个铺子四个田庄不能给江笙,这些收益可不是小钱。江家这些年吃老本,已经入不敷出,以前杨氏管着自己的田庄铺子,现在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,怎能轻易让出去。
“我与你祖母商议,你娘那些库房里的东西你搬走便搬走。至于你说那丢失的十六件,回头为父给刘姨娘说,让她还给你。澄泥砚在为父的书房,为父正用着。至于田庄和铺子,打理起来不容易,你还小,又在孝中,这些事等你及笄了,再给你也不迟。”
江老夫人重重的哼了一声。
“你娘在时也没教你当家理事,往后你就跟着你大伯母,先学着。就是你父亲说的,等你及笄了,自然少不了你的。你要跟着你大伯母学习,以后阿豆就搬来我这里。”
江笙抬了抬眼皮。
“哦,祖母管着也好,只是我娘说过,田庄铺子,一年下来也有万把两进项,不知这些进项是另外记账,还是归入公中?我及笄还有三年,三年后,祖母是把这些进项一并给我和阿豆,还是每年结算一次?”
“你——孽障。”
江老夫人脸色铁青,她怎么也没想到,自己已经退步了,江笙还步步紧逼。
江宏明已经在书房见识了江笙的强硬,此刻虽气的吐血,甚至恨不能掐死江笙,但他不敢,只能劝说江老夫人。他怕江老夫人再说出什么话激怒了江笙。
“我看不如这样,给你两个田庄一个铺子,半年期限,你若管理不好,就由你祖母代管。”
江老夫人不愿意,但接收到江宏明的目光,强忍着把怒火压下。
江笙知道今日能要回两个田庄一个铺子已经不错了。
“祖母,父亲,若没有什么事,阿满先退下了。我娘的嫁妆如今刚搬回荷园,乱糟糟,我得整理一番。澄泥砚既然父亲喜欢,就送与父亲了。”
江笙礼数周全的告退,把江老夫人气得直捶桌子。
回到荷园,余嬷嬷早已经指挥人在整理,大件小件都归整在了后角库房,她刚才还去找刘姨娘要丢失的十六件。梅园的人没让余嬷嬷进门,说刘姨娘不舒服。
“姑娘,老奴没用,没要回来。”
“不急,慢慢来。她会还回来的。”
余嬷嬷看着自己主子沉静的样子,心中悲凉,姑娘才十二岁,夫人就去了,没娘的孩子,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。夫人就是太善了,人善被人欺。夫人是生生被他们欺负死的。
余嬷嬷想的,也是江笙的想法。杨氏性子和软,以为只要她让一步,居家和睦,却不知有些人就是狼子野心,杨氏的善良和退让,换来的是一尸两命。
江笙还要做善人吗?
“姐,姐——听说你受伤了,谁干的。”
阿豆急吼吼进来,扑到江笙怀里。“姐,疼不疼,流了好多血吗?”
阿豆眼圈红了,娘死了,姐姐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,他可怎么办。
“姐,你要好好的,呜呜呜。”
江笙搂着弟弟,泪水不知不觉落下。她一定能护好弟弟,一定能。
“没事,你看姐姐不是好好的。”
“那,他们说是父亲打了姐姐,是吗?”
江笙看着阿豆乌溜溜的双眼,犹豫了一下,问道:“阿豆,若是姐姐和父亲有了争执,你向着谁?”
阿豆犹豫了一瞬,弱弱道。“父亲为什么打姐姐,姐姐做错了什么?”
在阿豆眼中,只有做错了事,才会让父亲盛怒。
“在父亲的眼里,姐姐应该是错的吧。今天,姐姐要了娘的嫁妆,娘的嫁妆以后都要给你的,姐姐不愿意归入公中,所以,和父亲起了争执,父亲拿起杯子砸了我。”
“不要,我不要什么嫁妆,不要姐姐挨打。姐姐,我们把嫁妆还给父亲,那样父亲就不打姐姐了。”
阿豆说着哭起来,他不知道该怎么办。自从娘死后,下人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,一半是怜悯,一半是惋惜,昨夜睡到半夜,窗户竟然开了,冷风呼呼进来,他是被冻醒的。
他想起下人说的,有后娘就有后爹,更有人说刘姨娘会被扶正,到时候他这嫡子的位子就不保了。他害怕,他太害怕了。
“阿豆,若是让你去祖母的槐荫堂住,你愿意吗?”
“不,我不愿去,我就跟着姐姐,我就在荷园,我哪都不去。”
阿豆搂着江笙呜呜痛哭起来。江笙搂着阿豆,无言的流泪。